星迷号

时代浪潮下的弄潮儿:香港喜剧

相较于西方的剧情式喜剧,本土的无厘头喜剧明显更受观众喜爱。其蕴含的厚重民俗文化气息,所折射出的市井生活,让观众更具有亲切感,特别是以周星驰为代表的“周氏”无厘头喜剧,时至今日,依然令人忍俊不禁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037.jpg


应运而生的时代产物——香港喜剧


上世纪70年代末,改革开放之初,举国上下都百废待兴。对于香港问题,中英两国于1984年签署了联合声明,明确香港将会在1997年回归祖国怀抱。但在大时代奔腾的浪潮中,内地经济落后,生产力不足,与早已到达现代化的香港相比,各方面都有着不小的差距。


母亲的贫穷和匮乏,让富足的归乡游子心中布满惆怅与迷茫,未来的路将走向何方,没人敢断言。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,香港喜剧诞生,它对于香港高强度的商业化氛围,有着极好的减压作用,人们可以逃避到欢声笑语中,忘却日常生活里的琐碎和烦恼,得到短暂的喘息与片刻的放松。


于是,喜剧电影就成为香港电影的主流。在那段时期,香港电影市场上出现了许多令人捧腹大笑的经典佳作,也捧红了一批卖力敬业的喜剧电影人,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以许冠文、洪金宝、成龙等为代表的动作喜剧。


许冠文一直对薄命劳资世界的升斗小民饱含同情,他的电影里始终坚持着基本的是非判断,宣传中国传统的人文精神,比如脚踏实地,安贫乐道等等。


其中,1988年的《鸡同鸭讲》最为典型。《鸡同鸭讲》中传统的家庭作坊和现代的流水企业之间的冲突对立,本土意识与自身文化的契合,在影片结局的开业收徒中得到了和解。然而,这样带有说教性质的影片,渐渐令观众感到乏味,因此许冠文喜剧电影的高潮到1986年便基本结束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046.jpg

《鸡同鸭讲》


成龙的另类动作喜剧开始崭露头角,1978的《醉拳》令成龙一炮而红,幽默却不低俗,搞怪不失高雅的功夫喜剧开始风靡,一种脱离了本真世界的虚幻笑料,逗得观众前仰后合。而此时的电影市场,恰好缺失了来自现实生活的真实感,一个喜剧新星的出现,填补了这块漏洞,打破了已经趋于固化的喜剧市场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052.jpg

《醉拳》


无厘头喜剧的“前世今生”


所谓无厘头,原是广东佛山等地的一句俗话,意思是一个人做事、说话都令人难以理解,无中心,其语言和行为没有明确目的,粗俗随意,乱发牢骚,但并非没有道理。——谭亚明《周星驰现象研究》


无厘头喜剧的成型可以追溯到1988年香港的电台节目《软硬制造》,“软硬天师”的成员分别是:硬天师——林海峰,软天师——葛民辉。二人常常以没头没脑,胡说乱讲的鬼马方式做电台节目,这种毫无逻辑,不按常理出牌的笑料却在香港大受欢迎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057.jpg

《软硬制造》


1990年初,曾志伟和林敏聪主持的无厘头电视节目《开心主流派》,获得了超高的收视率,标志着无厘头文化进入电视圈,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受“无厘头”的搞怪,为周星驰无厘头喜剧的爆发,奠定了潜在基础。


1990年8月,28岁的周星驰主演的无厘头喜剧电影《赌圣》大获成功,成为香港电影史上首部票房超过四千万港币的电影。此后,一系列的无厘头喜剧电影,如《逃学威龙》系列《整蛊专家》《审死官》《鹿鼎记》《唐伯虎点秋香》等等,屡次打破香港单片票房的纪录,香港喜剧就此进入到了周星驰时代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104.jpg

《赌圣》


这些电影充斥着草根笑话,幽默夸张,看似毫无逻辑关联的行为语言和肢体动作,突兀的柔和在一起后,竟然达到了一种滑稽可笑,看似矛盾却又出人意料的惹人深思的戏剧效果。


用美国电影理论家大卫波德威尔评价香港电影的那句话:“尽皆过火,尽是癫狂。”来评价周星驰电影的喜剧一点也不为过,从本质上而言,这就是对无厘头的契合。


此后,无厘头喜剧就在香港大受欢迎,周星驰也成为无厘头喜剧的代表,无厘头喜剧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撑起了香港电影的半壁江山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110.jpg

《唐伯虎点秋香》


以周星驰为代表的无厘头喜剧,打破了80年代由许冠文、成龙的动作喜剧垄断的香港喜剧片市场,并且在内地和台湾赢得许多影迷,在东南亚地区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。直到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,这股热潮才开始慢慢消退,进入21世纪以后,无厘头喜剧虽然在票房上仍有出色表现,但整体上势头已缓,风光已然不及当年。


“周氏”无厘头喜剧的艺术色彩


无厘头喜剧在具体表现手法上有一些固定的模式,主要以戏谑调侃,玩世不恭,反传统反逻辑,追求意外性等方式,营造戏剧效果。


但它实质上却有着深刻的社会内涵,透过其嬉戏调侃,玩世不恭的表象,触及那些难以启齿的庄严且不可侵犯的事物本质,已达到反讽目的,骨子里表达的是悲观厌世,及时行乐的侥幸心理和小人物的英雄梦幻。这些特点在“周氏喜剧”中,被展现的淋漓尽致。


1.平民化的电影人物——英雄消失


周星驰的电影可以说是反英雄,反权威的,他最擅长,也最深入人心的角色,大多是市井之徒,通过对这些扁平化的人物塑造,传达出一种更加感性的是非观。


《喜剧之王》里跑龙套的尹天仇,第一次和柳飘飘见面的时候,对方不停地叫他“死跑龙套的”,他却笑着,看似不经意,实则认真地强调:“小姐,其实我是一个演员”,他的态度让观众觉得他不自量力而显得十分的滑稽。之后却能感受到,影片尹天仇作为一个小人物,他渴望被尊重,渴望被理解,以及他的无奈与卑微,这其中饱含的心酸,很容易让现代社会生活中的普罗大众感同身受。

 微信图片_20201126191119.jpg

《喜剧之王》


《长江七号》里也有异曲同工之妙,穷困潦倒的父亲周铁,在面对老板的咆哮和嘲讽时,只是轻声笑叹:“顶得了。”没有怒火中烧,也没有咬牙切齿,只有一句淡淡的回复加之一个酸涩的微笑,举手投足间,完全是一个为了家人屈服于生活的打工仔形象,既悲怜又伟岸,既感慨又艰辛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125.jpg

《长江七号》


脱离了高雅别致的艺术环境和跌宕起伏的剧情设计,这种非神仙非英雄的,彻头彻尾的平民文化,更加容易和市民阶层发生共鸣,而互相认同。


2.颠覆传统观念——反讽


无厘头喜剧的第二个特征是反讽,包括对政治文化,习俗,道德,甚至是友谊和爱情的挖苦和嘲弄,颠覆既定观念的人物关系,带有强烈的宣泄特征。它僭越常规嘲讽的,是90年代香港社会中以利益金钱至上的现象。


《九品芝麻官》中,对官官相卫的讽刺,更是毫不留情,尤其结尾高潮部分,那段公堂之上的粗俗对骂,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,但呈现在观众面前,效果却是出奇的好,一段露骨的冤案在疯疯癫癫的荒诞中沉冤昭雪,正义得到伸张,恶人得到惩罚。这种跳脱世俗威严之外,收拢正确道德观念之中的戏谑,既精彩又刺激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131.jpg

《九品芝麻官》


《大内密探零零发》的开场,长得歪瓜裂枣的陆小凤、花满楼、叶孤城以及西门吹雪,给人当头棒喝,曾经影迷心中那些英俊潇洒,风度翩翩的侠客形象瞬间崩塌,而且片中人物还自我吐槽,宣称:“高手不一定要长得多英俊,只不过是你们这些星斗市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,难道大侠就不能秃头吗?”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137.jpg

《大内密探零零发》


在这种颠覆和解构中,电影的故事情节呈现出对传统和社会一定程度的叛逆和疏离,模糊了时间和空间,为无厘头的具体表现提供了巨大的创作空间


3. 有意识的拼贴性——戏仿


无厘头喜剧经常对经典作品进行戏仿,进而产生强烈的戏剧性效果。例如《赌圣》系列,就像《堂吉诃德》对骑士制度的讽刺一样,从题材风格到内容表演都是对香港赌片的全面戏仿。


王家卫在1994年推出了都市爱情电影《重庆森林》。在《重庆森林》中有这样一句台词:“我距离她最近的时候只有0.01公分,57个小时之后,我爱上了这个女人。”


失恋的金城武在与林青霞邂逅一晚后接到林青霞的信息,后者祝他生日快乐,让金城武感到非常振奋,当时金城武的独白是这样的:“如果记忆也是一个罐头的话,我希望这个罐头不会过期,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日子的话,我希望是一万年。”《大话西游》里的经典独白,便是模仿于此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143.jpg

《重庆森林》


4.哲学性——后现代主义


美国电影学者大卫·波德威尔在评论周星驰的电影时,曾说:“那些看似张狂的愚人作品其实包含了出色的创意和独具匠心的技艺,是香港给全球文化的最大贡献。”


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是后现代主义电影,透过无厘头幽默诙谐的表象,可以看到其所反映的深刻社会内涵。“周氏”喜剧一度作为大众文化的典型代表,反映了一种时代情绪,但无厘头喜剧从来没有真正挑战过“邪不压正”这条通俗文化的底线,它更多是在削减意义,而没有建立新的意义,所以它更像是一种精神胜利法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149.jpg

《大话西游》


比如《大话西游》,它作为经典名著的改造版,在胡闹逗趣的面具之下,却藏匿着一抹浓重的悲剧色彩。当至尊宝放荡不羁,随意狂妄的自由天性,与固化的社会秩序发生尖锐的矛盾时,只得牺牲自己的个性去服从强大的秩序,在规则的束缚下苟延残喘。这使观众产生强烈的认同感,因为这种挫折感也多多少少存在于现代人的命运当中。

透过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,可以看到他的戏谑、调侃,反智反尊,玩世不恭,这也是后现代主义的“大众性”、“非理性”以及“断裂性”的具体表现。

 

微信图片_20201126191155.jpg

《大话西游》


本文简单阐述了80年代香港喜剧电影的发展,以及无厘头喜剧的起源,分析了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特色,帮助观众更好的理解“周氏”喜剧内涵,对解读“周氏”喜剧有一定的参考作用。当然这并非绝对,具体问题仍需要具体看待。